假如让他吻下去
假如让他吻下去
全文6k字 cp:野明，水琪 HE
正文：
一．
1947年，风雨飘摇，山河破碎，此时的田野刚好二十。
田野打小便在皇城根儿下长大，他家境优渥，家教严格，祖祖辈辈的荣誉促成了他清冷骄傲的个性。可从英国留学归来后的田野却突然性情大变，一向懂事乖顺的他头一次顶撞了父母。
作为长辈，田父只求自己唯一的儿子可以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安安稳稳地继承家业，将祖辈的家业延续下去。可田野一直以来都要求自己“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国家大义面前，他还是选择违背父母的期望，毅然决然地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
于是年仅二十岁的田野成了辅仁大学最年轻的英文老师。
初秋时节，田野迎来了执教生涯的第一节课。出门前，他特地挑了一套白色西服和一副金丝眼镜，出门后，街上的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来到课堂，田野自信地站在讲台之上，虽是老师，可台下的学生基本上都和自己年龄相仿，于是田野少了分严肃，多了分随和。
“大家好，我叫田野，是你们的英文老师，在我的课堂上不必拘束，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田野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学生，发现大家都很专注，甚至有些女学生正带着倾慕的眼光注视自己。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接着说：“现在大家按座位顺序进行自我介绍吧。”
田野说完便示意第一排的学生上台发言，学生上台后，他也踱步到教室后面，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大家好，我叫于秋，今年十八岁。我的爱好是弹钢琴和唱歌，今后还请各位同学多多指教。”模样清秀的女生落落大方地完成了自我介绍，接下来的同学也都照着这个样式，没有人翻出新花样。
田野坐在台下有些审美疲劳，正当他恹恹欲睡的时候，一个男生从他身边走过，这人的步子很急，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风。
“大家好，我叫史森明。我的爱好是吃饭和睡觉，希望同学们多找我吃饭。”男生的语气很诚恳，丝毫没有逗趣的意思，他甚至还朝着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的同学们都楞了，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哄堂大笑，就连田野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我们辅仁大学英文系还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啊”田野笑着站起身，朝史森明走去，男生倒也不怵，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傻笑，丝毫没有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
田野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教书生涯的第一个挑战来了。
二．
史森明并不像表面那般没心没肺，作为他的饭搭和室友，喻文波总觉得这人藏了些秘密。
终于熬到了傍晚，喻文波看着手表如坐针毡，下课铃声刚响起他便抓着书包冲了出去。史森明又逃课了，他今天一定要抓到人问个清楚。
此时走廊上满是下课的学生，喻文波顾不了那么多，他一头扎进人群里，闭着眼往前冲。
“啊”尽管喻文波左闪右躲还是撞倒了一个男生。那人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喻文波见状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然后迅速地将书本捡起来还给了那人。
“不好意思啊，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对不住了”喻文波说完便准备开溜，却被一把抓了回来。
“诶，你别急啊，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完了”男生将喻文波的袖子攥的紧紧的，好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你想怎么样啊，我真的有急事啊”喻文波边说边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企图蒙混过关。
可对方不为所动，继续盘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喻文波，英文系，问完了吗，问完能放我走了吗”
男生想了想还是放开了他的袖子，可双手又随即转向他的衣领，微微一用力便将喻文波带到自己怀里。
“今天先放你一马，改日再让你赔礼道歉。”男生说话时贴着他的耳朵，热气悉数洒在他的脸上，喻文波顿时脸颊发烫，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正事儿没办。于是他赶紧跑向寝室，他一直怀疑史森明在寝室搞了个秘密电台。
当他赶到宿舍的时候，史森明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看报纸了。
“你回来啦，我刚去买了桃酥，李师傅做的，可香了，你要尝尝吗”史森明说完便献宝似地将桃酥拿了出来，神情诚恳，让人不忍拒绝。
喻文波拿了一块桃酥，也坐在床边：“你逃课干嘛了，就去买个桃酥？”
“不是啊”
“那你还干嘛了”
“你这么关心我干嘛，难不成是喜欢我？”
“滚一边儿去，你可别跟我插科打诨啊，快老实交代，你最近神神秘秘地到底干嘛去了”喻文波边说边咬了口桃酥，香甜的味道让他烦躁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史森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神秘：“我去找田老师了”
“骗谁呢你，你找他干嘛啊，你不是最不爱学习了吗”
“我是不爱学习，但我喜欢他啊”史森明将手中的报纸折叠整齐放在一边，语气很是认真。
“你，你当真？”喻文波还是想确认一下。
“当然！田老师年轻英俊，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我喜欢他就不成？”史森明埋怨地看着喻文波，语气很是委屈。
“可你，你是男的啊，田老师也是男的，你们这是，这是不道德的！”
“怎么就不道德了！人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和那些老顽固一样！”
“这不一样！”喻文波的声音很大，他真的生气了。
“自由恋爱？你可知道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世道！”
“我不怕”史森明看着喻文波，眼神清澈而无畏，他轻轻地抱住喻文波，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怕，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
史森明的声音很轻，可其中的坚定是喻文波未曾见过的。他楞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支持自己的好友。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不阻拦了。”
喻文波拍了拍好哥们儿的肩膀，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想不管不顾地去爱一个人，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可他始终迈不出这一步。他佩服史森明的勇气，也痛恨自己的懦弱。
三．
田野成为老师的初衷很简单，他想把国外的先进观念传播出去，让新青年的眼界更开阔，思想更进步。可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史森明。
史森明出身在书香门第，可偏偏有个顽劣的性子。整个英文系，只有他不学无术，整天逃课。而田野作为老师，自然要找问题学生谈话。
这个季节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放学时天已经快黑了，史森明又被召来喝茶谈心，此时的他站在办公室门前久久不愿进去。
“站在门口干嘛呢，跟只看门的哈巴狗似的。”田野不知道从哪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沓考卷，他推开门将考卷放好，然后又走出来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史森明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田野笑着摸了摸史森明的头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今天不教训你了，带你吃饭去吧。”
“真的吗？”史森明小心翼翼地看向田野，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
田野带他来到一家西餐厅，店内装修很奢华，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样子。小明暗自感叹了一下田老师出手阔绰不同凡响。
这家店的牛排很小，史森明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就解决了。田野看着他嘴角没擦干净的酱汁，轻轻笑了出声。
“田老师你笑什么，你这样让我很害怕啊，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你别这样吓我啊”
“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我真想打开看看”田野说着便抬起手抹了下小明的嘴角“真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我”
这句话和方才的动作实在有些暧昧，史森明立马红了脸：“我，我脑袋里都是些歪门邪道不入流的东西，田老师还是别看了，嘿嘿嘿嘿嘿”
“说谎的学生可不是好学生哦”田野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史森明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桌下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藏起的枪。
那是他和上级接头的画面，他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必紧张，如果我想揭发你，现在的你怕是已经在黄泉路上了”田野说话的时候依然是从容淡定的样子，可在史森明眼中，这更像一场凌迟。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因为贪玩叛逆所以总是逃课，可我有一天在你的作业本后面发现了一首俄语诗。普通的大学生是不可能会俄语的。”
“然后呢”史森明已经冷静了下来。
“然后我找人调查了你，却没有任何发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背景被人刻意抹去了。我一直不敢确定你的身份，直到我看到了这些照片。你知道的，田家的势力渗透在各个圈子里，这些照片是我意外看到的，顺手就给截了下来。”
史森明听到这里，心里满是疑惑和震惊：“那些人是你派人杀的？为了保我？”
田野笑着点了点头。
“你疯了？你何必蹚这趟浑水？！”史森明最怕自己有一天会牵连到田野，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是我的学生，作为你的老师，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也想为革命事业出一份力啊。”田野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住了史森明的手：“其实我也会俄语，那首诗，谢谢你。”
四．
喻文波最近很头疼，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不会撞倒那个男生。
北平的冬天很冷，出了教室便是天寒地冻，可即使是这种天气，也动摇不了戴志春围追堵截喻文波的决心。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他下意识看了眼窗户，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戴志春站在窗外朝他傻笑，喻文波赶紧低头看书，试图抚平莫名加速的心跳。
“你终于下课啦，我都等了好久了，冻死我了。”
“冷就别来等我啊，又没人逼你。”喻文波边说边走，语气很不耐烦。
“嘿嘿，我给你买了烤梨，特地揣在怀里捂着，现在还热乎呢”戴志春边说边把烤梨塞进喻文波手里，生怕他会拒绝。
喻文波看了眼梨，又看了眼脸蛋被冻得通红的戴志春，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将梨吃完，然后骑上自行车，载着戴志春去北戴河。
戴志春其实很轻，坐在后面并没什么分量，可喻文波还是忍不住逗他：“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啊，小猪羔子似的”
“那我以后少吃一点”戴志春的声音小小的，轻轻搭在喻文波腰侧的双手却偷偷加了力道。
到了北戴河，他们边走边聊，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戴志春在说话。
“喻文波”戴志春突然停了下来，“毕业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把他问住了，喻文波便也停下脚步，开始认真思索。他的父母是想让他继承家业的，当初让他学英文也是为了和洋人做生意，可他并不喜欢商场的百般算计，他想当老师。
“我可能会听父母的安排吧，做做生意”喻文波趴在栏杆上，目光朝着远方，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那你自己想做什么呢？”戴志春也趴在栏杆上，但目光始终停留在喻文波身上。
“我啊，我想当老师”
“英文老师吗”
“是啊”
“那你现在就当一回英文老师，教我几句英文呗”戴志春边说边轻轻晃了晃喻文波的手臂。
喻文波笑了笑，问他想学什么，戴志春犹豫了一会，说：“如果要用英文表白，你会说些什么呢？”
“你要用英文跟女生表白吗，你不会喜欢洋妞儿吧”喻文波别扭地转过头不再看戴志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落，甚至有些妒忌。
“你先回答我嘛”
“我会说，I wish I don’t meet you, but I do.”
“我还以为你会说很长一段话呢”戴志春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
“那你呢，你这个学中文的会怎么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喻文波听到这个回答楞了楞，还未等他细想其中深意，戴志春便开口说道：“我就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走？你要去哪，为什么要走？”喻文波被吓到了，他希望这只是一句玩笑。
“我父母要抓我回去结婚了啊”戴志春笑了笑，眼角却流下两行泪来，“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缠着你让你很苦恼吧，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在离开前，体验一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觉，我只是想创造几天美好的回忆，好让自己靠着回忆熬过后半生。”
戴志春的眼泪越来越多，几近失控，喻文波紧紧抱住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很想吻一吻戴志春，可他最终只给了他一个拥抱而已。
戴志春离开了，悄无声息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让喻文波常常疑心自己是否真的遇见过这个人。
过了很久，北平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了，喻文波和戴志春之间的拉锯战，也终于画上了并不完美的句点。
五．
史森明依旧保持着学生的身份，有了田家的保护，他的情报工作反倒更加顺畅。自从坦白了身份，两人的关系愈加亲近，不像师生，反像密友。
这天史森明又来到办公室装模作样的问题目，一进门却发现田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脱下的外套轻轻搭在田野身上。
“他真好看”这是史森明的第一反应，他站在田野旁边，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想要亲吻心心念念的人，可他还是没能吻下去，他是没有未来的人，他不能将田野也拖下水。
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田野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迅速戴上眼镜，一时间又恢复了平时清冷的样子。
“又来找我问题目啊”田野喝了口茶，笑着看向史森明。
“这道题目我刚刚突然自己想通了，嘿嘿嘿嘿，不打扰田老师了，我先走了”史森明红着脸想逃，却被田野拦住了去路。
“等等，今儿天气挺好，陪我走走吧。而且你外套不要了?”
史森明这才想起刚刚脱下的外套，田野走过去将外套还给他，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好，他们走得很慢，田野悄悄地观察着史森明，因为只有这时的他才会卸下伪装，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我好羡慕它啊”史森明看着远处晒太阳的小猫，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伤。
“羡慕什么”
“羡慕它自由自在，没有烦恼”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田野说：“北平很快就会解放的”
“田老师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啊，你不去当情报工作者真是太可惜了”史森明边说边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我要去执行最后一个任务了，这块玉佩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它保佑了我很多年，还是挺灵的”
“我先替你保管着，这玉佩认主人的，等任务完成了，你自己来我这取回去。”田野将玉佩接过来，像是不放心，他又追了一句：“你会回来的，对吗？”
“我……”史森明犹豫着，却始终没有给出答复。
“小明，不管多久，我都等你”田野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心一横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一吻结束，两人都红了脸。
“我会回来的”这个吻给了他莫大的力量，田野在等他，史森明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回来。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街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而田野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一心想着邮递员什么时候才来送信。
“田老师，有您的信”
田野听到声音迅速起身接过信件，等送信的人走了，便立刻拆开了信封。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
“一切安好，等我回家。”
田野收好信纸，擦了擦眼泪推开了窗户，阳光洒进来，给人一种温暖的力量。
真好，今儿又是个好天气。
正文完
彩蛋一：史森明写在作业本后面的俄语诗是迈科夫的《我真想吻一吻你》：
我真想吻一吻你，
又担心被月亮看见，
被亮晶晶的星星发现；
万一星星从天上滑落，
会告诉蓝靛靛的海洋，
蓝靛靛的海洋又会告诉船桨，
船桨再把它向渔夫杨尼诉说，
杨尼的爱人却是玛拉；
而这事一旦被玛拉知晓，
那左邻右舍就会全都知道：
在一个月夜我把你，带进一个香喷喷的花园里，
我和你爱抚，亲吻，
银灿灿的苹果花，
洒满了我们一身。
彩蛋二：
喻文波毕业后并没有继承家业，他当了英文老师，过着安稳的日子，也始终一个人。喜欢他的姑娘其实很多，可他总遇不到心动的那个。
这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要资料要得很急，他便拿着资料往外冲，一不小心又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伤到你吧”喻文波伸手去扶，却意外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冒冒失失的”
喻文波楞了，此时戴志春正站在自己面前，要不是刚刚的触感太过真实，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啊，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这里的”戴志春笑得还是那么好看，一如当年的模样。
“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会来找我”
“我逃婚了啊，但代价是在国外待了几年。现在我回来啦”
喻文波看着戴志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乱了阵脚。
“你还喜欢我吗”过了良久，喻文波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I wish I don’t meet you, but I do.”戴志春用喻文波当年的原话回答了他：“从一开始遇见你，我便喜欢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喻文波得到了答复，他鼓起勇气吻住了戴志春。多年前未落下的那个亲吻，在迂回辗转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少年间的缱绻爱意，埋藏了无数个夜晚，终于在今天开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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